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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高中的每一天

我们高中的每一天

钟褚手里捏着圆珠笔,站在教室门边,顶着全班的默然注视和后排密密麻麻的听课老师、校长们的眼神,冷汗直冒。

他那被鼻炎堵了六年的嗅觉都快能闻出教室里满溢的尴尬味道。

刚刚被他敲掉的门把手若有所觉地晃了晃,歪到一边,发出清脆的金石之声。

坐在第三排的应南期把自己的杏眼瞪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收起错愕的表情,用手肘戳了戳自己的同桌,示意他救场。被戳了的宋文博冷着一张脸,没动。

应南期抬眼看看僵在门边的发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个瓜皮。接着举起手:“老师,接下来的环节要换一个同学来讲。”

早在钟褚溜达上讲台就已自觉不妙的化学老师怎么能放过这个大台阶,忙不迭就点了学霸的名:“好,宋文博,你来接着讲吧。”

宋文博拎着书,慢悠悠步上讲台,经过钟褚的时候还在他脚上不轻不重地踩了一下。被惊醒的学渣瑟缩了一下,扭身溜回自己的位置。

“刚刚钟褚同学提到的铬,的确是目前应用比较广泛的,最硬的金属,”宋文博在黑板上写下‘Cr’两个字母:“但是,金属的特性除了‘硬度’之外,还有‘韧性’。”他又慢悠悠走到门口,弯腰把那个不幸被钟褚一笔敲掉的门把手捡起来,手指一阵刺痛,他默不作声地换了一只手拎着:“铁质门把手上镀上一层铬是为了延长使用寿命,从价格上来说,镀铬门把手比同寿命的钢制门把手要便宜的多。但金属的硬度和韧性通常成反比,所以,”他晃了晃在灯下闪着凛冽寒光的门把手:“过刚易折,韧性低的金属质地很脆,被钟褚同学一,圆,珠,笔,敲,断,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成功地看到被点名的人瑟缩一下,宋文博悄悄露出一个得逞的坏笑,又接着在应南期的白眼下讲道:“铬还是人体内的必要微量元素,其他的比如锌铁铜……”

“我知道!”钟褚又窜出来举着胳膊:“钙!骨头都是碳酸钙!”

宋文博脸一麻,看着教室后头坐着的老师们,又看看钟褚那个傻小子,艰难地张嘴:“钙不是微量元素,是宏量元素,0.01%以上的含量就不能归为微量元素了,而且,骨头也不只是只有碳酸钙……”

我再也不给钟褚收拾烂摊子了!这个傻蛋!

化学老师的及时救场,让在场的同学和听课老师们免于听宋文博关于人类起源的漫长演讲,宋文博回到座位上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地在钟褚的椅子上踢了一脚。

下了课,钟褚顶着一张傻兮兮的笑脸,溜出门给宋文博买回来一杯奶茶,还很得意:“小博博你看我对你多好,这个是加椰果的,纯天然!现在那些珍珠奶茶里的珍珠都是塑料做的,吃到胃里CT都能扫出来的,有的密度跟骨头差不多,吃了会得肠梗阻的!”

应南期惊异道:“真的?”她昨天还喝了一杯,加奶盖的那种。

宋文博在看书,头也不抬:“假的。”

钟褚露出了不服气的表情:“我奶奶的朋友圈里说……”

宋文博一个眼神都欠奉:“那都是屁话。”

钟褚吓了一跳:“文博你怎么能说脏话呢!”

宋文博翻了一页:“跟你时时刻刻发作的愚蠢比起来,屁话这两个字处处都闪烁着真理的光辉。”

“公众号……”

“珍珠的原材料是淀粉,还有糯米类,本来就是难消化的食物,吃到胃里被CT扫出来有什么稀奇,你吞一颗汤圆进肚再被扫出来,怕不是要去立遗嘱。”

“你是没看见那张图,一个个的珍珠可明显了,跟骨头差不多!”

宋文博的耐性快被消磨光了:“珍珠的CT值两百多,骨头的CT值是七百到一千,你跟我扯它的密度跟骨头差不多?”又想起来公开课上钟褚耍智障,他越说越气,把书往桌子上一拍:“还有那个椰果!那是细菌在椰子水里发酵繁殖出来的细菌纤维素,培养液还不一定是椰子水呢,你还在这里乐颠颠说是纯天然?钟褚,你别把你奶奶关注的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公众号当真了行吗?你奶奶几岁,你几岁?”

说罢扔下欲言又止的应南期和低着头捧着奶茶的钟褚,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下节的自习课宋文博没回来上,一直自习课偷跑出去打球的钟褚就可怜巴巴地坐在座位上看着门口。应南期表示很为难:“钟褚,你也不是不知道宋文博就那样,集体荣誉高于一切,他就是有点生气你公开课上表现不好。”顿了顿,又添上一句:“而且你还把门把手敲断了……”

“这怎么能怪我?”钟褚当即炸了毛:“哪有门把手一敲就断的?它早就年久失修破败不堪……”

“破败不堪不是这么用的,外表残破才能用这个,你的语文怎么这么差。”

钟褚被堵个结实,干脆不吭声了,把脑袋埋进胳膊窝里,睡觉。

已然入秋的晌午,学校里处处都洋溢着……吃饭的气息。

应南期跟在宋文博后面,一路催促着他把打包的午饭给钟褚带过去,还添油加醋地说钟褚有多么的懊悔,沉浸在自我谴责中无法自拔甚至都没在自习课的时候出去打球。

宋文博面无表情:“我不信。”

“是真的,他一整节自习课都在教室里盯着门口等你回来。”应南期瞟了一眼宋文博手上的医用胶布:“你去打破伤风也不给我们留个信,发短信也行啊。”

宋文博没说话。

教室里人不多,零星几个在背单词,两人进了教室就看见钟褚坐在第二排呼呼大睡。宋文博把午饭扔在他桌子上,钟褚被吓了一大跳,一个激灵坐起来,懵了一会儿,突然大叫:“我的眼睛!”

应南期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去。

宋文博稳稳地坐着,把螺蛳粉的盖子掀开,瞬间一股奇异的味道在整个教室弥散开来,他挑起一筷子酸笋塞到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再咽下去:“坐着睡太久了,眼睛被压着,供血不足,会视力模糊很久的。”看了看钟褚还是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表情,又补充道:“放心吧,瞎不了。”

钟褚无视掉背后同学们被螺蛳粉熏到哀嚎着跑出门外的身影,兴致勃勃地把自己的那份外卖打开:“螺蛳粉?现在螺蛳粉有的是用塑料做的!不能吃!”

宋文博磨着牙:“塑料的成本是大米的两倍,谁会愚蠢到用两倍的价格造假?钟褚,你适可而止哦。”

钟褚哼哼两声,不说话了。

钟褚在最近的语文小考里被语文老师屡屡拎到教师办公室罚抄,一开始只是错什么抄什么,没想到错的没记住,新的还忘了,语文老师气急败坏之下,责令钟褚在小长假里抄写陆游诗选,并且背下全书的三分之一,假后抽查。

原本想在第一天一鼓作气抄完全书的钟褚抄了二十多首就歇了菜,更别提背下来,应南期捧着糖豆坐在活动室里的沙发上一边看书一边喝可乐。

“南南你说陆游怎么这么多诗啊,你看看人家李白的诗集还不到他一半厚。人家李白可是……”

“陆游家里是开印书局的。”应南期把手里的那本宋词放下来:“陆游是中国留诗最多的诗人,现存九千多首,其他的诗人不是没有比他写得多的,就是没人家里开那么大的印书局。”

钟褚第一次听这样有趣的事情:“还有呢?”

应南期看他也是没心情接着抄诗集,就干脆拿着糖豆坐到桌子旁边:“我最近在看这个,何家村出土的文物,《旧唐书》里提到过舞马衔杯祝寿,‘乐师奏响《倾杯乐曲》,三十匹马昂首甩尾,按着音乐的节拍纵横舞动。又在楼前安设三层板床,令人乘马而上,抃转如飞。然后,数百宫女从帷幕后走出来,敲响雷鼓,奏起《破阵乐》、《太平乐》和《上元乐》。西域和海外的酋长、使臣被恢弘的演出震慑得目瞪口呆,华美庄严的乐声在长安夜色里直入高天。’”应南期念着新闻稿,后来叹息地说:“真可惜,后来全被田承嗣杀了。”

“杀了?为什么?”

“安史之乱以后,安禄山得到了这批舞马,后来作为奖赏赏给了田承嗣,田承嗣不知道这是宫廷舞马,跟普通的马养在一起,结果有一次军中设宴,马厩里的舞马随乐而舞,被认为是妖怪,鞭打至死。”

“还有,《论语.季氏》中写到,既来之则安之,本意是对君王说,既然人民来到你所管的领地,你就要好好待他使他们安定下来。这个之代指的是人民,后来却演变为‘这里’的意思,还有很多这样被曲解的成语,比如……”

宋文博挎着包进来了:“你又在误人子弟。”

“我哪有!他问我为什么陆游的诗那么多。”

“考试考这个吗?”宋文博霸占了应南期本来的位置,还拔了可乐的吸管对瓶吹了一大口:“你以后少喝点儿可乐。”

“零度的又没有糖。”

“用甜味剂代替糖不代表它的二氧化碳不会影响到你的肠胃,喝太多总打嗝,对食欲也没好处的。”

应南期讽刺道:“你过得这么讲究还吃什么螺蛳粉,吃草得了,去当你的百岁彭祖呀。”

“鲲之大,一锅装不下。”宋文博没接茬,好男不跟女斗。

钟褚倒是对两个学霸吵架喜闻乐见,还把应南期的糖豆扔起来,张嘴去接。

宋文博迅速地转移战火:“钟褚,你现在看上去就像一只宽吻海豚。”

那是一种分布很广的海豚,在佛罗里达海岸的族群,它们会在捕食的时候用尾巴搅动海底的淤泥,游成一个圈,浑浊的海水会让圈里的鱼跳出水面,宽吻海豚们就会把头探出海面,用嘴去接跳起来的鱼,吃得饱饱的。

钟褚没明白这个梗,但这不妨碍他听明白宋文博在说他看起来傻乎乎。

尤其是在他没接到糖豆的前提下。

“鹏之大,需要两个烧烤架。”钟褚也没接茬,以示自己的胸襟。

宋文博把自己埋进沙发里,远远地瞟了一眼钟褚面前乱七八糟的纸张:“你还在抄陆游?不是昨晚就在抄吗?”

“你不懂,我这是大器晚成。”

应南期把宋词拍在钟褚的后脑勺:“你不要给我乱用成语,大器晚成是说有长期的锻炼才致使有所成就较晚,你的锻炼在哪里?篮球场?”想了想,又接着道:“你要是真像黄元御那样,三十成医,也算你厉害。”

钟褚仰起头,眼睛晶晶亮,应南期见状,用下巴指了指宋文博:“让他给你解释。”

宋文博一僵。

鬼知道什么黄元御,他能列举出企鹅科6属17种的名字,能从一只蛙的外形推断它的生长环境,能背到圆周率小数点后一百四十六位,能默写高中生守则和八荣八耻……

但他从来没听过黄元御。

那是谁?要考吗?

思来想去,他勉强憋出一句:“是个30岁才当上医生的大器晚成的老头子。”

钟褚又看向应南期,等着“官方回答”。

应南期这才施施然坐下:“三十成医不一定指的就是刚好三十岁当上医生,黄元御,是明太祖朱元璋到英宗朱祁镇时期的名臣黄福的第十一世孙,原本是个书香世家的读书人,雍正二年就考中了秀才,那时候他才十九岁。结果三十岁时用功过勤,患了眼疾,被庸医治瞎了左眼。”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那时候五官不正,不准入仕……嗯,就是指长的太对不起国家和有残疾的人不能当官,黄元御就这么被生生断送掉仕途,再然后,他听了同乡好友刘太吉的劝说,开始学习医术,并立志,‘生不为名相济世,亦当为名医济人’。他重新编撰了中医的名著,并且认为之所以会有误诊,就是因为历代医书对先人名著的注解有误,乾隆年间,他入宫给乾隆治病,药到病除,被封为御医,供职太医院。乾隆十七年,清王朝‘一征金川’,也就是杂谷土司之乱的时候,黄元御被任命署理川军军医馆久真堂,治好了军士水土不服的症状,就被久真堂尊为祖师爷了。”应南期的崇拜之情溢于言表:“真是个人物。”

宋文博侧着头听完,难得好奇地问了一句:“久真堂呢?军医馆的话,应该传世很久吧?”

应南期耸了耸肩:“后来抗日战争期间,被日军的飞机炸了。不止久真堂,成都几家算得上名号的国药房,全没了。”

“真可惜。”钟褚趴回去,一笔一划地抄“笑儒冠,自来多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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